殺與不殺－刺客聶隱娘The Assassin

1.因為在坎城影展首映得到外媒極高評價並得了導演獎而備受矚目的《刺客聶隱娘》，這週終於上映。我雖然不是侯孝賢導演的死忠粉絲，也看過好些侯導過去的片子，也在讀《侯孝賢電影講座》的時候知道侯導有一個拍唐代俠女故事的想法。當時查了資料，知道已在拍攝中，過些日子，又看到新聞說殺青，然後等啊等，又等了一年，才等到這部片。說這部片「千呼萬喚始出來」，一點也不為過。

2.那麼多人關注、那麼多人跟風、那麼多人討論、那麼多週邊作品一齊出版，《刺客聶隱娘》應該是近年台灣電影藝術片型最耀眼的一部作品。上映第一週，就聽到很多人討論－即便是許多人不能悟出其中道理，看了也不能明白外國人為何看重這部電影，但至少、至少有那麼多人去看了。坎城光環無疑是這風潮形成的主因，但侯導與整個團隊的用心，更是這部電影值得如此被人觀賞的原因。無論懂不懂，至少知道2015這一年，侯導交出了一部讓人看了留下難忘感受的一部片。

3.朋友和我看了之後，都覺得強大，不覺得有難懂之處。我們不是侯導迷，也沒有事先做什麼功課，但除了一些影片中沒有交待明白的地方，基本上不覺得有什麼難懂。這幾天想了想，覺得外國人若說不懂，大概是對劇情所欲表達的意境的不明白，台灣人說不懂則可能因為許多人是跟風去看了《刺客聶隱娘》，原本並沒有看藝術片的習慣或經驗使然（這顯然不是能力的問題，而是期待的問題）。而無論對外國人或台灣人（甚至中國人），二十一世紀看《刺客聶隱娘》都必定是個獨特的經驗，足以留在腦海。

4.最直接而強烈的是這部片的景。我想所有人都會同意，它的景真的是一絕。整部片就是一個又一個太美太超過的景色組成。就算完全不知它在演什麼，也可以在那變動的景色之中，在那精巧細緻的鏡頭裡，感到這部片子力圖回到唐代的用心。媒體或出版物對這部分也多有報導，外國觀眾也多折服於電影呈現出來這種如詩如畫、只可觀看無法言傳的美感經驗。在我印象中，侯導影片留給我最深的也都是這種畫面直接傳遞的美（往往不是劇情、對白或角色），然而這一次（可能是因為鏡頭更為清晰，畫面更為豐滿多變）感受到的量卻遠過於以往。技術提升與資源投入大概從這裡就可以感受出來。

5.除了美景超乎想像之外，第一次看這部片，有很多東西是無法評斷的。以我個人來說，除了美不勝收之外，並沒有受到什麼其他衝擊。不過，卻可以從中感受到侯導對於這部電影的執著（或者說對於他拍電影的執著）。那執著其實不是我們驚嘆那美麗壯闊的實景，而是對於「真實」的追尋。記得（不確定在哪裡看到的了）侯導說他拍這片是希望武俠這東西放到真實的歷史之中。武俠片在電影世界裡面已經有它一定被認識的方式，從李安的《臥虎藏龍》、王家衛的《一代宗師》到侯導這部《刺客聶隱娘》（其他拍爛的什麼鬼，就不予以討論了），可以感受到他們對武俠片的思考－不只是古裝，而是武俠。武俠也不只是功夫，而應該從真實世界之中長出來，可以從武俠裡，看到文化、看到時代，看到某一個世界的真實面貌。就像思考西部片的西部片，思考愛情片的愛情片，思考電影的電影一樣，我們看到這幾部片的時候，都可以感受到它們對武俠片的思考（當然，三位導演思考的結果與呈現出來的世界，都是不同的，只是我們知道，他們就是用他們的方式去拍了武俠片。那與我們習慣和預想的武俠片，不是同一個東西）。

6.對「真實」的追尋反應在這部電影的各個面向：場景、建築、服裝、對白、動作（關於這些有太多報導與資料，研究不完）。光一場舞、一個坐姿或是一句話，這個團隊用二十一世紀的電影技術去追尋唐代世界。其實究竟「多接近真實」我們無可知（也許有學者會出來說話），我們知道的只有「看電影的時候，我們信以為真」（就像拍科幻片一樣，雖然古裝還是有其限制，但重點就是能否說服觀眾，把所欲傳達的世界觀傳達出來）。光是這一點，就足以在電影史上留名。

7.那麼侯導究竟想透過《刺客聶隱娘》傳達什麼呢？我想還是在拍出那一個堅強女性的生命，並透過她的生命去觀看一個時代，看那時代底下一個獨立自主的女性如何作出抉擇。電影講述聶隱娘學成功夫，奉師命殺表兄田季安的過程，其核心主題為「殺與不殺」。殺，有其道理；不殺，卻是考慮人。最終聶隱娘選擇「不殺」，並離開那個地方，成為一個有高強武功又有堅定俠心的女性－她的決定是無關時代、無關政治、無關個人恩怨，只因把人當作人考慮而作出的選擇。剝開來說，那麼簡單，拍成電影，卻讓人感受聯想到許多其他的東西（這莫非就是一種境界？）。我想侯導相信把人拍好就是他追求的電影，或許可以說這就是具有人文關懷的電影。

8.其實挺喜歡「青鸞舞鏡」在電影裡的喻意，不過自己還沒想得很透（也許需要有高手指點或察看一些幕後說明），初看只覺得聶隱娘是青鸞也是鏡，她的出現使每個人都看到自己的樣子，然後發出悲鳴；同時她自己也看到自己的樣子。不過，意思也許不如我所腦補。只能說這個比喻，讓看的時候，更多理解這些角色人物的關係。

9.雖然它可能不會是我最愛的侯導作品，但依然是年度必看－無論你是否看過侯孝賢的電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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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圖片來自網路）